“荀公子到。”
说毕,就有一书生装束的青年,翩翩扬袖,揖拜堂下。
因是荀彧长子的缘故,又与曹植亲善,荀恽,就像是曹家的远房表亲,以异姓公子身份进出相府,素来无所拘束。
远见着那儒雅青年逆着晨光,姿仪修美,登堂入室。满屋的女眷莫不窃声低语,曹节更是翘首以望,想从他身后望见郭奕的身影。但郭奕本曹丕伴读,自与曹丕走得近些,故而愿想落了空。
曹植早闻声而出,还未及束紧腰带,踏着玄靴便蹑步快跑而出。
“奉倩兄!来的正好,我正要去寻你!”
荀恽谦和地礼揖卞夫人毕,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赞不绝口道:
“子建,此等鸿作,何故今日才现于众人前?真了不得啊!”
曹植狐疑,崔缨眼疾手快,微一伸臂,便将画轴捞了过来。展开一看,果见是曹贞画迹,帛上赫然画着一座汉式榫卯木桥,三匹玄色的车驾和七个赭红色衣裳的持剑女侠。
原来,曹贞的画作,当时只是掉在了桥下的兰泽丛里,但被落石声和水流声掩盖了。荀恽后脚步至,在桥上停留了良久,寻芳赏景,他观察仔细,在发现画作后,不顾泽隰潮湿,独自涉水去取,摊开后发现,果真是一幅好画。见有曹植字迹的题赋,荀恽便以为是曹植的手笔。
冥冥中是神明作媒吧。
从淑雅端庄的曹贞到翩翩如玉的荀氏公子,崔缨暗笑,给了曹植一个眼神,暗示他先别说话。崔缨卷画上前,笑眯眯地问荀恽道:
“奉倩兄,此画,你可是尽览了?”
“自然。”
“那我问你,这画究竟好在何处,担得此‘鸿作’大名呢?”
荀恽一揖,侃侃而谈画技之道:
“夫画者,存乎德鉴也。留先贤行貌,启后人哲思。或似《周颂》《大韶》庄容,礼乐并具;或似《小雅》《流水》轻和,温婉可人。子建公子所作《七女复仇图》,典出渭河旧事,暗合我朝素来忠孝之义。画工了了,堪登大雅之堂,其线条浓淡得中,衣袂、发冠、鞋履、舆马、刀剑因势象形,情态分明,若当日场景再现。子建公子所赋,又妙合音律,字字珠玑,诵来如鸣佩环。善哉!此一画,真乃赋、画、书、礼、乐五者俱全之奇画也——”
卞夫人听了,也好奇地命崔缨呈上画作来瞧,看罢,卞夫人只笑道:
“恽儿,不愧是荀尚书长子,小女一幅拙作,竟也令你说出这般多些的门道。年纪轻轻,见识不凡,难怪丞相常跟我夸赞你和奕儿。”
荀恽一惊,又有喜色上眉梢,犹如听到无比稀罕事儿,他一脸迷惑地看向曹植。
曹植朗笑着,一个快步蹿到崔缨等人身侧,优雅微躬,对着曹贞摆着手势介绍道:
“此画非我所作,而是出自贞儿之手。”
崔缨也跟着调侃道:“奉倩兄,适才听君所言,汝当拜曹家妹子为师啊。”
荀恽与曹贞二人对视,皆通红了脸。
曹贞手握画卷,拈帕轻笑,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更是向荀恽投去感激的目光,她恭敬作了揖礼,以示感谢。荀恽这时,也才将目光在曹贞脸上移去,意识到神态失礼后,忙不迭的回敬作揖。
荀恽主动上前,彬彬请教曹贞画作技艺,后者也不再拘泥于往日羞怯,只落落大方地与他对答,头上朱钗玉坠摇曳,不失淑雅风仪。
一对璧人,才貌相当,皆对书画有着莫大兴趣,聊着聊着便忘却时间,氛围无比和洽欢乐。
卞夫人在台上,同样笑眼眯眯,和曹节私语,谈及婚嫁之事,曹节也羞红了脸,躲到崔缨身后去了。崔缨和曹植相视一笑,曹植小声说道:“我的书法,是德祖点拨过的。看来今后,要请奉倩教我作画了。”
“子建,你怎的忽有了作画兴致呢?”
“因为我也想在洛水河丢个画卷,说不定,哪天某个崔氏的姑娘就捡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