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妩浑身瞬间一震,而下一刻她清楚地看到,百米外少年被铁链束缚的指尖,微微一颤。
“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们了,”桑妩看着眼前男子,一字一句说道,“楼稷。”
季愁,或者说楼稷,他已然无法顾及身份暴露的窘迫,更没来得及解释其他,只急切地说道:“阿檀,你放他下来可好,他可是郁小六!”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到几近叹息的回答从阶下透过浓雾飘入顾清淮耳中。
“不行。”
青冥宫前,金甲卫成两队将青铜架围住,看着被绑在青铜架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忍不住地低声议论开来。
“这人竟然就是顾清淮,难怪当初在寒狱咱们兄弟一起上都制服不了他。”
“顾清淮又如何,还不是沦为咱们的阶下囚?终究还是尊主技高一筹!”
“他曾经也算跟过尊主,我还以为尊主对他会不一样,没想到也不过尔尔,今天那鞭子打的,怕是一鞭子下去你都要断成两截。”
“别说了,尊主今日那目光更是冷的渗人,被盯上一眼都感觉浑身僵硬。”
顾清淮意识已然一片模糊,整个身前纵横着可怖的鞭伤,一整日他都只能在持续到无法摆脱的疼痛中辗转苦忍,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颤抖,他不想听,可阿姐的决绝、金甲卫的议论偏偏钻入耳中。
他真的会就这样死去么,他明知道不该奢望太多却仍止不住地会去想,阿姐对他,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丝怜惜……
第53章求情好痛,好冷,好累……
夜色越发深沉,冷白的月光给整个青冥宫都镀上一层淡淡雾气,台阶下桑妩和楼稷相对而立,在桑妩冷淡的目光中,楼稷渐渐红了眼:“阿檀,你真的要看着他去死吗。”
“他是我们的弟弟啊,是十二年前你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
阶下一时安静极了,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桑妩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一个对我、对你、对他,对石河村中每一个无辜丧命的人,都至关重要的真相。”
“根据我手头的线索,他师父蓬山必定是当年屠杀的知情人甚至是直接参与人,我只是在赌,赌在蓬山心中,是保守当年的秘密重要,还是他这个出色弟子的命更重要。”
楼稷双目微睁,一时间怔住了,当年的事在他心中也是一个过不去的结。
“楼稷,十二年前在石河村,郁小六说你将他藏在水缸中,自己却去引开那些屠夫,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十二年前……楼稷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回忆,“当日追杀我们的有三人,我——”
“三人?”桑妩微微皱眉,“我被刺中晕过去之前,明明看到他们是五个人。”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他们三人相约在河上滑冰玩,等他们回到村子里时,正好看见郁大叔郁大婶和几个陌生男子缠斗在一处,为首一人口口声声说是要替浮光教清理门户,招招都向郁大叔攻去,招招致命,郁小六急地大喊了一声“爹!”,瞬间将那些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当中一人桎梏着郁大婶,剩余四人围攻郁大叔,不到片刻的功夫郁大叔便被他们杀害,郁大婶也被为首之人一剑刺中,然后那些人便将目光齐齐转向一旁已然呆滞的郁小六。
她让楼稷带着郁小六赶紧跑,自己却提起剑迎了上去,可当年她也只有十岁,哪里敌得过那些人……她只恨自己没能扯掉那人的面巾,让她看看这般丧心病狂之人究竟是何样貌。
桑妩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直到楼稷的话将她拉了出来,“可能还有两人留在原地。”
确实有此可能,“然后呢,那三个人可有追上你?”那些人武功十分高明,当初她和楼稷的武功皆是稀松平常,如何抵抗得了。
楼稷摇了摇头:“我比他们熟悉地形,我专挑弯弯绕绕的小巷子跑,他们竟也追不上我,只是最后我被他们逼到了村子外的悬崖旁无路可走,我便跳了下去。”
“那个悬崖那么高,你竟跳了下去!”
楼稷唇边露出一丝苦涩,“还好有陡峭上长着几颗歪脖子树,将我拦住,因此没有受太大的伤。”
楼稷暗暗攥了攥拳,他并没有骗她,他确实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他在悬崖下待了足足两日才找到上去的路,那两日他一直靠吃野草充饥,可后来他才知道,那野草竟然有毒。
见楼稷说没有怎么受伤,桑妩眉头这才稍稍舒展,“那你是怎么知道郁淮就是郁小六,而我就是桑檀的?”甚至她隐隐感觉,他还知道郁小六就是顾清淮,知道这些连她都不知道的事。
楼稷抿紧了唇,“我过了两日才找到路赶回村子,却没有看见你的身影,我到处寻找正好看见小六被一个中年男子从地上抱起带走,那男子出现的蹊跷,我不放心又不敢追上去,只能悄悄跟了上去,这一跟便跟到了中州,那男子似乎心事重重,竟也没有发现我,最后我亲眼看到他们进了流云宗。”
“一年后我找机会进过一次流云宗,这才知道当初那个男子就是蓬山,而郁小六也已改名为了顾清淮,他到了流云宗后才仅仅一年的时间便瘦了好多,若不是那时我见过他一面,后来在天阙峰再见到郁淮时也不敢那般确定。”
“也是,他小时候圆滚滚的像个土豆,长大了倒是丝毫没有幼时模样,只不过这郁字再加一个淮字,这人即使取个假名都这么容易被识破。”
桑妩表情微不可察地柔和下来,“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楼稷嗓音在夜色中慢慢低沉,“不过十二年未见,我自是能认出你的。”
这是他深深地刻在心里的人,如何会记不住、认不出。
是呀……就像她看到楼稷的第一眼便觉得熟悉而又亲近,不过十二年未见,如何会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