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歪着脑袋,沾着雨水的睫毛忽闪忽闪,挑眉接话:“夫君这般凶巴,倒像极了观里那怒目金刚,只是金刚手里握的是降魔杵,夫君手里捏的是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真是威风八面呢。”
耶律拔芹闻言“噗嗤”笑出声,故意扶着腰直不起身:“可不是!我这‘残疾’的腿刚被门槛绊了,倒惹了你的不快。莫不是嫌我们老胳膊老腿坏了杨家的脸面?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裹了小脚,坐在绣楼里等着你三书六聘呢!”
耶律拔芹一边说一边用湿漉漉的衣袖抹脸,倒像真要落下泪来。
王修见势立刻跟上,抬起袖口轻按眼角:“可不是!我这‘眼疾’也该治治,怎就瞧不见夫君眼里的嫌弃?要不夫君给寻个盲婆能做的活儿,省得在你跟前碍眼!”
说罢还冲着耶律拔芹挤挤那只乌青的眼睛,双手胡乱的四下摸索,装出一股盲人不能视物的模样。
两人一唱一和,怼得杨炯的一阵头大:“你俩给我消停点!第一次见公公就闹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哼!”两人见杨炯将杨文和抬了出来,当下也不好再作闹,只得齐齐一哼,再不言语。
杨炯轻叹一声,实在是拿这两个大姐姐没办法,她们一个风一吹就倒,一个因为长期吃素,全身绵软无力,一激动肠胃就疼得厉害。就这身体状况,杨炯真怕哪句话说重了,惹得两人了病,那可就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这般想着,看向全身湿透的两人,转头见雨势不减,只得语气和缓了几分:“今晚咱们就在这留宿一晚,你们赶快去东厢换身衣服,本就身子就弱,若是害了风寒,可没人给你们煎药!”
王修听了这话,忽然抚着胸口作西子捧心状,声音娇弱如丝:“哎哟,夫君既嫌我们身子弱,不如此刻就把我俩装回轿子里送回府去?留在这也只会徒惹你生气。”
这般说着,竟然真的挤出几滴泪来,大眼睛中满是幽怨,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耶律拔芹却“呸”地啐了口雨水,撸起袖子露出半截乌青手腕,接话道:“送回府?府里那地窖倒比这长廊暖和!我看他是盼着我俩伤风寒,也好好耳根子清净些。罢了罢了,没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心疼,那就只能自己心疼自己。等会儿我就去弄些黄汤来,就着这倭女的眼泪下酒,保管比什么补药都强身健体!”
王修听了立刻跳脚,髻上歪斜的玉簪晃得叮当作响:“好哇!合着我这眼泪成了你的下酒菜?倒不如把你那对眧子挖出来腌了,配着酒才够滋味!”
说着,她又转向杨炯,眨着修长的睫毛,继续揶揄:“夫君方才说要留宿此地,莫不是想罚我们睡柴房?”
耶律拔芹仰头大笑,耸耸肩道:“柴房好!正好和你这倭女拼个高低,看是你装病的本事强,还是我装死的功夫妙!不过说好,输家可得把今晚的酒全喝了!”
“你俩没完了是吧!”杨炯被她俩吵得心烦意乱,当即也没了再哄的心思,撂下句狠话,转身就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抹得逞的坏笑,相互勾肩搭背,踩着积水出了廊道,行进间,裙裾翻飞间溅起细碎水花,隐隐飘来王修的嘀咕:“今晚非灌得你说胡话不可!”
耶律拔芹的回应混着笑声:“先管好你自己的酒量!别喝两口就抱着柱子喊夫君!”
二人娇笑中混着打闹声,全然没了之前那不死不休的模样,亲热得好似是亲姐妹一般。
杨炯也懒得招惹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大姐姐,径直去往后堂,寻到那年龄稍大的道童,沉声问道:“你师父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这小道童看着七八岁模样,可眉宇间却满是沉闷干练,见杨炯问起,当即行了个稽礼:“师父三日前就有言在先,若今日大劫未过,便就一把火在后山烧了了事,尘归尘,土归土,干干净净的走。”
“那你……”杨炯看着后山雨幕中的浓烈黑烟,欲言又止。
小道童轻声一笑,回应道:“师父让我在这等你。”
“等我?”杨炯更是疑惑。
小道童点点头,转身将一个木盒放在杨炯手中,郑重道:“这里是一张药方和《白虎内心经》,师父说,这是老朋友求办的事,不能马虎。”
杨炯捧着木盒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轻叹一声,道了句:“节哀!”
小道童却看得很开,轻笑着回应:“侯爷不必如此,我师父一生活人无数,只欠了两个人人情,如今都已偿还,应是开心才是。”
“是了是了!”杨炯重重点头,暗道自己还没有一个孩子豁达。
小道童见此,正了正衣冠,认真道:“侯爷,师父交代,若你能来,就送你一卦,可要听?”
“哦?这倒是奇了,我就小时候见过白虎道人一面,如今这第二面都无缘得见,他这卦是怎么算的?”杨炯满是好奇之色。
“我师父修的是天机卦,知道您的生辰八字即可。”小道童轻声解释。
“嗯,小道长且说!”杨炯听了解释,也不再细究隐秘,当即拱手,静听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