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可莫要忘了取人性命的弯刀,”柳淮汀笑脸盈盈递上刀,又接上了原来的话,“既是陆兄常常巡街,在下便荐了几家色香味俱全的食店,陆兄也可携弟兄一齐大快朵颐。”
“咦?柳兄来汴京一月有余,竟是食遍了汴京城?”
“开封府总管京畿,一向事务繁琐,陆兄怕是忘了柳某之父在工部任职,在下虽说是生于江宁,长于江宁,可也常与母亲赶着休沐日赴京面见家父,这汴京城的食店啊,这十年也换了几番了,柳某这就将几户叫人垂涎欲滴的食店细细道来。”
二人一路畅聊了些汴京的美食,本有些烦闷的路途倒也让人觉得时光匆匆,这会儿出了陈州门,拐过片林子,千年古树长得漫天蔽日,天清寺便到了。
家喻户晓的“汴京八景”之“繁台春色”便是在那天清寺里头。太祖开宝年间,叫人重修了天清寺,汴河东南的富户筹了钱,又集了些小家小户的香火钱,许那修寺的工匠又建了繁塔,好镇压住汴河里淹死的恶灵,护得一方风调雨顺。现下,那繁塔洞壁中还镌刻了供奉者姓甚名甚呢。
二人下车步行,仰头便见九层宝塔高耸入云,下面一古朴的寺庙,有些袅袅炊烟的烟火气。
陆鸿望了眼天,估摸着眼下正赶上午膳的时辰,心中默默盘算着早些去吃斋饭。
这天清寺地处偏远,果然香火客也少了许多。许是时辰不对,进门的大殿里只有一位僧人持了念珠,默念着佛经,见二人伸了左手,吐出句“阿弥陀佛”便递来了几根香。陆鸿请了香,微微弯腰,在案上的长明灯处点了香,双手相叠,将手中的香擎到眉心,闭目敬拜三次。柳淮汀在旁侧垂手,待到焚香缠绕着升天,却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跪拜三次,再去点了香敬在香炉中。
“陆兄,可要去用斋?”柳淮汀关切地望着陆鸿。其实,二人下了马车时,他便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咕咕声,原本以为是水井中气泡上升后破裂的声响,只是方才敬香时复又听到,他才意识到时辰不早了,怕是一阵舟车劳顿的陆鸿已然饿了。
“斋饭自然是要用的,”陆鸿揉揉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半分幽怨半分调侃地瞥了眼柳淮汀,“我入寺时便瞧得东面升了袅袅炊烟,方才在进寺的院子里嗅到的鲜香也是从东面飘过来的,怕不是斋堂也在那边。”
“言及饭食,陆兄倒是灵敏得很,”柳淮汀忍不住伸手刮了下陆鸿的鼻子,“陆兄前世怕不是饿死鬼投胎?”
“柳兄这是哪里的话,莫不是信了《淮南子》那些个辟谷之道,说是什么不食五谷便可保有童子颜色的鬼话[6]?”
“饶是鬼话,说不定正是陆兄前世所言呢?”
民以食为天,上到宫里的官家,下到街尾的布衣,兼有这庙里的高僧,亦或是羽化成仙的老道,人人皆离不得。”
二人拾阶而上,穿过园里的廊子,见斋堂红门大开,内里终于见了些香火客。众人皆是不声不响捧了碗,端坐在桌旁,四周只闻轻微的食物咀嚼声。
二人照例,各自掏了几枚铜钱当作斋饭随礼。而后见得小师父捞出面条,略一停顿,待水沥了些许,就盛在碗中。这小师父又舀了些卤子倒进去,搁上几片蝉如白翼的白萝卜,撒上酸豆角段便好了。
今日的斋饭便是这碗素面。
陆鸿与柳淮汀分了案,正身端坐于案前,左手大拇指扣在碗边,四指端碗,右手持筷挑面。
这素面入口温热,卤子咸淡刚好,酸豆角开胃,白萝卜片脆爽,面条散着浓郁的麦香味,虽说没什么荤腥,却不失为一道可口美食。
陆鸿抬头瞧向柳淮汀,那人正在细细嗦汤,他突然很想告诉那人若把白萝卜片蘸了卤子味道奇佳,但欲开口之时又记起寺中斋饭不得言语的规矩,遂作罢。
那对座的柳淮汀见他抬头,疑惑地抬抬眉。
[1]出自《论语?先进》“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句。
[2]出自唐代杜牧《江南春》。
[3]出自宋代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
[4]梓里:指故乡。
[5]商女:指歌女,出自唐代杜牧《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句。
[6]出自《淮南子·人问训》“单豹被世离俗,岩居而谷绝,不衣丝麻,不食五谷,行年七十,犹有童子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