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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第 183 章(第2页)

她斜卧在榻上,举了一个茉莉花胭脂茶包在脸上轻轻热敷,听桂花念了《聊斋志异》与她听,偶尔调笑两句打发时光。陈皮嬷嬷道:“静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太上皇后竟还稳如泰山。奴婢一时想不明白,那日蓦然想起太上皇后说的话,才回过味来。”

她含了一瓣橘子,清甜的汁水缓缓洇进喉中,慵懒道:“我刚坐上圣母太上皇后的位置,又因为家族抬入镶黄旗备受瞩目。阿谀奉承之人有之,背后诋毁之人有之,敌我难分,难免有腹背受敌之虞。不如借此一事分出个你我来也好。”

陈皮嬷嬷侧首想一想,道:“如今她们以为风头大转,此时毁谤之人必是太上皇后之敌,沉默者便是太上皇后之友,可互为援手。”

她挑眉一笑:“哪里有这样容易。毁我者是敌不错,然而默不作声的也未必是友。譬如太上荣妃向来是明哲保身的,而慈宁宫那一位也是至今无声无息呢。”

陈皮嬷嬷蔑然一哂:“之前几年诚亲王一直以隐形太子自居,她在宫里就不受太上皇待见,母后太上皇后碍着老姐妹情面,又忌讳着‘后宫不得干政’六字,听闻之前母后太上皇后特意给太上皇选的几个小贵人最近伺候太上皇用心,太上皇见她们酷似赫舍里皇后的容颜思念赫舍里皇后,念及废太子如今,也觉叹息。”

“太上皇觉得叹息,才会想到人在郑家庄的废太子。”她扬一扬手,腕上的赤金嵌宝玉镯便落落下滑衬托手腕的细瘦见骨,“太上皇不去其他妃嫔处,倒是常常想起来赫舍里皇后和钮祜禄皇后,可见母后太上皇后今日之清醒。”

陈皮嬷嬷撇一撇嘴,道:“奴婢瞧太上荣妃最近对太上皇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知以什么狐媚手段重新获得太上皇怜悯。”她停一停,“奴婢看诽谤之人中并无她,可见她即便要诋毁太上皇后也得有可说话之人,她即便依旧得宠,儿子只是亲王,年轻嫔妃怨恨,又有什么趣儿!”

圣母太上皇后微微一笑,摇头道:“她也不是个肯背后说三道四的人。”瞥一眼陈皮嬷嬷,道:“你和她不过是偶尔遇到,何以如此不喜欢她?”

陈皮嬷嬷低头思量,拨着衣襟上花生大的蜜蜡珠串儿,道:“奴婢也不晓得为何这样不喜欢她,只觉得她怪怪道道的。大约有她的奶娘族人欺压奴婢族人前车之鉴,奴婢总不喜欢这样的人。”

正说着,外头桂花进来道:“皇后娘娘和年妃娘娘领着一些妃嫔又来了,太上皇后见还是不见呢?”

圣母太上皇后微微一怔,忙道:“怎么不见,快请进来。”

皇后和年妃等一干妃嫔依旧若王府时候一般恭谨神色,气色却好,可以想见连日来她们必然是日子过的滋润,十分舒心。

皇后身子已经开始发福,走路也缓慢,须挺直腰杆才显得精神。她一见圣母太上皇后便领着妃嫔们要行大礼,圣母太上皇后忙叫陈皮搀住,打趣道:“你呀见到我就行大礼,我要去扶着你,我哪里有力气下床?你又来扶着我。”

皇后坚持行礼,在陈皮嬷嬷的搀扶下起身,低首掩唇道:“皇额涅果然心疼儿媳。”

圣母太上皇后忙叫看了座,笑道:“你们若喜欢多来宁寿宫坐坐,我们娘几个说不完的贴心话呢。”

皇后端正一笑,气质温婉,如一副观音菩萨画,厚重大气。身边退后一步的年妃便是宛若一首唐诗宋词,婉兮清扬。与之相较的科尔沁格格等年轻妃嫔们或清冷中带着冶艳,或爽朗中透着风情,风姿绰约。圣母太上皇后的理解,皇帝已过不惑之年矣,岁月匆匆,何来年轻时的心性甘心耗费心力欣赏解读细腻如织的女子?美丽的女子那样多,自然是科尔沁格格一类更得他喜爱。这几年孝惠章皇后、母后太上皇后、包括自己给皇帝选的后院女子便大多是这类。

皇后道:“早就想来看皇额涅的,奈何身子总没有好全。如今能走动了,便想来向皇额涅请安。”明明是圣母太上皇后被静养后觉得没面子不见儿媳妇们,可她一贯的体贴入微,言语间门如同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圣母太上皇后把素日所饮的甜羹叫桂花盛了十碗出来与儿媳妇们,含笑道:“身子好了是该多走动走动。”

皇后微微蹙一蹙眉,眉心便似笼了一层愁绪,恭顺道:“不出来时盼着出来,一出来便又觉得纷扰不堪。”她恳切道:“皇额涅为儿媳们慈爱费心,甚至在儿媳进宫后多方劳累照顾,”她的手温柔覆盖在婆婆的手上,以一种孝顺祈求的姿态,“儿媳别无所求,只求皇额涅身体康健。”

圣母太上皇后亦诚恳相对:“打理宫务多少艰辛,只有咱们自己知道,若一朝接手却没有头绪,何尝不是乱了方寸。”

皇后微微抬起头,年过四十却依旧清澈的目光似一掬秋水盈然,低低道:“儿媳听闻皇额涅最近身受其苦,当年皇额涅打理宫务固然是困顿万分,如今……”她声音略低了低,然而由衷之情不减,“或许因为这个缘故,皇额涅对儿媳如斯关怀。”

圣母太上皇后微微一笑,只用银匙缓缓舀着七翠羹,道:“皇后很是聪慧。”

皇后的笑淡然而伤感,微微侧首看着瓶中供着的几枝山茶花,依依道:“聪慧又如何呢?譬如这山茶花开得再好再美,终究是需要入冬才能开放,春夏秋时节再美,她也是不开花的。”

那山茶花是陈皮嬷嬷日日用来簪发的,皇后无心之语,陈皮嬷嬷听着有心,不由微微变色。

圣母太上皇后只作不觉,微笑恬静:“皇后如何这样说呢?做人不过是一口气撑着,若自己的心都灰了,旁人怎么扶也是扶不上去的。皇后好歹还有孩子们要顾着呢。”

皇后温婉微笑:“儿媳不中用,经不得人言,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才会自伤其身,皇额涅可要性子刚强些才好,万勿如儿媳一般。”

圣母太上皇后的唇齿间门含了一抹浅淡平和的微笑:“你甫出宫门就听到如斯言语,可见宫中对我静养是非议良多了。”

“非议终究是非议,”皇后笑道:“皇额涅如此待儿媳,儿媳对皇额涅亦要推心置腹,有些事儿媳自己未必做得到,但一定尽心尽力。希望皇额涅不要因旁人而自己伤心。”

圣母太上皇后握一握她冰凉瘦长的手指,轻笑道:“皇后自管安心就是。我不出这宁寿宫,她们又能奈我何?”皇后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才肯领着妃嫔们回去。

如此流言蜚语满天,议论得多了,虽然皇后请示后,出手弹压,却好似流言越发喧嚣起来,就连母后太上皇后亦不免连亦出言相劝:“宫中之人对圣母太上皇后议论纷纷,静养一事谨慎再谨慎也是应该的。”

母后太上皇后身居高位,虽然不再和过去一般得宠,然而多年来居国母之位,加上表哥表妹夫妻情意深重,康熙亦对其颇为敬重。且母后太上皇后人在病中,数月来一事不管,一言不发。如今既然说话,他也不好一口撂开,于是道:“她身体不舒坦该静养就静养。宫中风言风语从来没有断过的时候,你若要为这些烦心事费心费神,只怕对保养自身也无什益处。”又道:“皇后刚进宫不大熟悉宫务,后宫之事跟着你慢慢学起来,她们总不能老是靠你求情解决问题,你又何必操心。”

“我本来也觉得她这次受委屈了,昨儿才反应过来。”母后太上皇后歪着身体,说话有气无力。但话中之意要康熙警惕。

坐在炕几对面的康熙手上品着普洱老班章,青花珐琅茶盏遮住他半张老脸,他状似无意地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母后太上皇后无奈地斜他一眼。“皇后不弹压,估摸着是因为她希望流言越来越高,流到皇帝耳朵里,要皇帝和太上皇求情,放她出来。所以才导致皇后束手束脚不大敢管,因为皇后猜到了原因。”

康熙喝茶的动作一顿。

安静中,康熙慢悠悠地品茶,一个嬷嬷和一个小太监进来给康熙和母后太上皇后捏肩膀。

身体上的放松蔓延到病中本就迷糊的脑袋,逐渐的,母后太上皇后要打瞌睡,猛不丁听到康熙一声:“你派人去告诉皇后,要么赶紧处理,要么去告诉皇帝。”声音沉沉的,透着要人窒息的帝王压力。

彼时皇后正在穿衣,肃手站着听完慈宁宫飞花嬷嬷的传话,亲近地送走后,对着梳妆镜示意大宫女琴音拣了三对金嵌珠宝点翠盘长式耳环挂在耳朵上,顾盼流连:“其实母后训诫的无可厚非,我是后宫之主,留意后宫一言一行都是我的职责所在,何况是这样非议圣母太上皇后的大事。只是太上皇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母后又恰巧知道了,才出言罢了。”

母后太上皇后这些年一向不管宫务,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有几分薄责之意了,年妃也明白。只是她也替皇后为难,取来一个景泰蓝玫瑰形手炉试试温度正好,轻轻放到皇后手里:“姐姐要怎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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