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里满是委屈,眼泪也又掉了下来。
陆卿婵说的是很早前的一件事,她染了风寒,在家里病着。
父亲陆玉却在府里大宴宾客,根本不曾管顾女儿。
柳乂那时不知道她病得重,也不知晓陆玉那般不关切女儿,只当她又是耍小性子,勉强地哄过她后便径直离开了。
他失了约,心里甚至还想着,让她长些教训,不要再那么骄纵。
如今想来柳乂方才明白,那时的他是多么傲慢。
以至于他看不见陆卿婵的隐忍无奈,看不见陆玉的漠然凉薄。
那是一支太多年前射出去的箭。
如今它回旋着归来,锋刃如刀,直直地射穿他的心房。
淋漓的鲜血无声地溢出,绵密的钝痛与尖锐的刺痛交织在一起,将那无声的痛苦变得有形起来。
柳乂的手指扣在床沿,微微有些发白。
他俯身拥住陆卿婵,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平稳的声线带着细微的颤意:“我永远都在这里,阿婵。”
她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陆卿婵好看的眉头弯起,像小孩子般握住柳乂的手,而后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她一直都是个很好哄的姑娘,小时候只要他一句话、一个眼神,她就会乖乖地遵从他的意愿。
她聪明早慧,又活泼大方,可他却总觉得她任性、骄纵。
阿婵是这样好的孩子。
纵然任性骄纵一些又如何呢?
柳乂伸手轻轻地抚上陆卿婵的眼尾,试着将那抹薄红擦去。
她哭了太多次,眼皮也有些肿。
可即便是意识混乱、昏昏沉沉的病重状态,陆卿婵的手依然习惯性地贴在胸前。
柳乂怕她肺疾加重,压得久了会喘不过气,便将她的手轻轻地拨开,但她总是又移回去。
须臾,他才意识到是她胸前有个重要的物什。
陆卿婵颈侧的红绳被衣襟挡住,柳乂缓缓地将那红绳抽出,落在他掌心的是一枚游鱼状的玉佩。
那玉佩材质瞧着寻常,却被主人很仔细地戴在身边。
即便是遭了这么多的乱事,玉佩依然崭新如初,连丝毫的划痕和血迹都不曾有。
那一瞬间柳乂如遭雷击,他知晓陆卿婵在乎这枚玉佩,却不知道她竟是如此的爱护珍重。
在他高傲地审视她、斥责她的薄情时,她始终不曾反驳。
事实上,是他的偏见和傲慢太重,未曾真正清晰地看懂她。
胸腔里的钝痛与锐痛交错,柳乂的心绪纷乱,深重的悔意像是无数回旋的箭矢,跨过漫长的时间向他而来。
他遵守诺言,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纷杂的军务和无数待处置的事亦要同时完成,好在他向来少眠,又习惯通宵处理事务。
陆卿婵彻底苏醒已是两日后的清晨,漫长的高热终于退去。
她的神智恢复,意识也不再混淆。
柳乂撑着手肘靠坐在她的身侧,执着笔在文书上静默地勾画着。
见陆卿婵苏醒,柳乂下意识地抚上她的额头:“好些了吗?”
陆卿婵的身子却猛地僵住,似是有些不习惯,被她推拒开的时候,柳乂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