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询问的话,他用的却是陈述的口吻,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只会让处在茫然中的人觉得可靠。
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青年的柳乂,与那个冷淡漠然的少年相比,要更为周全,也更让人难以拒绝。
“若是再换医官,又要重新开始诊治。”柳乂低声说道,“我平日不在府邸,多半时间是在军中。”
陆卿婵静默不言,像是还有些疑虑。
张逢却是已经放心下来,他略显沧桑的眉眼微动,看向陆卿婵:“使君说得对,如今医官多奔赴前线,你身子没好利落,也无法贸然离开。”
张逢都已发话,柳乂这会儿却又换了神色。
他轻柔地说道:“没事,若是不愿也无妨。”
“现今勋贵还未完全逃窜,总归还有人会租赁宅邸的。”柳乂缓声说道,“至于医官和仆从,就先委屈你用我的人,好吗?”
他话里的亲密没有行迹,却就是能让人感受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宠。
柳乂随手给陆卿婵倒了杯茶水,递到她的手边。
她伸手接过来,在大氅掀起的瞬间,游鱼玉佩轻轻地晃了晃,暴露了她方才的细微动作。
乱世里的茶叶金贵,不过官署里用的茶叶一直都是最寻常的。
深绿色的嫩芽在温热的水里摇曳,颇有几分清香。
陆卿婵接过杯盏,将热茶饮下。
“那太麻烦了。”她垂眸说道,“我还是随使君一道吧,只是又要打扰您了。”
柳乂顺手又将她饮过的杯盏放回桌案上,他轻声说道:“不麻烦的。”
“倒是这几日的事多麻烦了府尹。”他继续说道,“我先替卿婵向您道一声谢。”
柳乂的声音和柔,却将三人的距离很好地拉了开来。
陆卿婵没有留意到他说辞的微妙,只觉得柳乂的大氅十分温暖,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细微的淡香萦绕在她的鼻间,更令陆卿婵想要睡过去。
她抬起衣袖,悄悄地打了个哈欠。
本以为无人在意,但柳乂和张逢的视线都落了过来。
“你先随使君回去吧,卿婵。”张逢温声说道,“保重身体要紧,暂时不必忧心官署里的事务。”
陆卿婵有些羞赧,她点点头:“多谢府尹。”
张逢送他们二人离开,陆卿婵的步履有些不稳,柳乂走在她的身旁。
在走过窄门时,他不着痕迹地揽住陆卿婵的肩头,好叫她不会撞到门侧。
陆卿婵是不喜男子触碰的,但对柳乂她却没有过多的排斥,还细细地道了声谢。
张逢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再多看。
洛阳昨夜下了雪,今早地上还是一层白。
陆卿婵靠坐在马车里,兴许是天骤然变冷,她身上的高热也越来越厉害。
她的神情有些痛苦,手臂也收得很紧,像是将自己拥在怀里一般。
“睡一会儿吧。”柳乂轻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陆卿婵的身子便微微地向侧旁倾倒,她有些眩晕,控制不住平衡。
柳乂顺势将她揽住,屈起手肘摸了摸她的额头。
两人少年时常常一道同乘,陆卿婵的身体是很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的,但后来却鲜少如此。
上一回同乘还是柳乂刚回京兆时,她的车驾坏了,刚巧遇到过路的柳乂。
他的怀抱温暖,像温热的泉水,令人想要陷进去。